在此前的接风宴上,青登已与会津藩的列位重臣见过面,其中最让他感到印象深刻的人,莫属西乡赖母。
一来是因为此人乃能文能武的俊杰。
既是学富五车的文士,也是精通大东流合气柔术的杰出武术家,并非那种只会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睡大觉、离了铁杆庄稼就活不下去的蛀虫。
【注·大东流合气柔术:本原为甲斐武田家的家传武术,后来该技以“御式内”的名称,在会津藩的高阶武士间秘密教授继承。】
二来便是因为此人在会津藩内有着极不一般的崇高地位。
西乡家乃会津藩的名门,从会津藩草创期开始200余年间,都属于藩政中枢的家族,与藩主是亲戚关系,再往上追述的话,与将军德川家也有渊源。
作为会津藩内屈指可数的顶级豪门,西乡家一直世袭会津藩的家老之位,权重极大,对会津藩内的人事、财政、审判等重要事项,都有着极高的话语权,有时还能直接对藩主提出意见。
28岁的西乡赖母继承家督之位,成了西乡家的第9代目当主,同时也承袭了藩内的家老一职。
对于西乡赖母所述的这番“会津军不能离开京都”的劲爆言论,青登并不感意外——此人若不说出这样的话,他反倒要感到奇怪。
毕竟,打从一开始,西乡赖母就不支持会津上洛。
当幕府任命松平容保为京都守护职,责令他戡平京都的动乱的时候,西乡赖母就立刻表示强烈反对:会津绝不可做这种抱薪救火的愚蠢之事!
他十分担心松平容保前往反幕势力聚集的京都,会被卷入无止尽的纷争,从而危害到会津藩的利益和安全。
松平容保和西乡赖母的根本分歧,就在于“江户幕府和会津藩,哪一方的利益是最优先的”。
前者誓死遵守家训,视“佐幕”为己任。
至于后者,因为其家族与会津藩是真真切切的高度绑定、荣辱与共,所以他天然倾向于维护会津藩的地位和实力。
尽管西乡赖母极力反对上洛,但西乡家的权势再大、话语权再重,终究是没法与藩主相提并论的。
松平容保力排众议,坚持上洛,西乡赖母也被解除家老一职,被命蛰居在家。
但没过多久,他便因能力突出、地位太高等各种原因而官复原职,并被调来京都辅政。
西乡赖母仅凭一己之力,便使室内外的氛围紧绷得宛若拉成满月的弓弦。
未等其他人开口,西乡赖母就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道:
“假使是在3个月以前,我们会津确实是有义务出击讨敌。”
“可现在,‘戡平京畿的动乱’已成镇抚使大人应尽的使命。”
“如今,我们会津的权责就只有一个——监视萨、长,保卫朝廷!”
“除此以外的一切,皆不在我们的任务范围之内。”
“我们只不过是各司其职、各尽其责,并无任何不妥之处,烦请见谅。”
“所以,镇抚府的诸位,请你们自己想办法平息一揆吧。”
说完,西乡赖母抱臂在胸前,合上双眼,一副“我说完了,你们有什么想反驳的,尽管说吧!我洗耳恭听!”的拽样。
土方岁三的脸色黑沉得仿佛被墨水泼染过。
近藤勇攥起搁在两腿上的双手。
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山南敬助,此时亦是表情不善。
然而……虽然西乡赖母的语气和所阐述的内容很让人火大,但让人不得不认同的是:他所发表的这些主张,一点儿也没错。
京畿镇抚使一职的设立初衷,本就是为了减轻松平容保的压力。
换言之,京畿镇抚使切割了京都守护职原先的一部分职能。
在“分权”之后,双方所各自肩负的职责是划分得很清楚分明的。
松平容保监视并牵制萨摩、长州,保卫朝廷。
青登维护京都治安、镇抚京畿,并监视法诛党。
伊势地区爆发一揆……这是青登应该去烦恼的事情,并不归松平容保所管。
因此,西乡赖母的“作壁上观”的主张,确实是无懈可击,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从职能范围上来看,会津军确实是没有出兵平定一揆的理由。
然而,西乡赖母前脚刚说完,后脚便响起了嘹亮的反对声:
“西乡大人,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啊!”
说话者并非新选组一方,反是会津藩的另一位家老——佐川官兵卫。
就跟幕府的老中有很多个一样,为了防止篡权,各个藩国的家老也并不只有一个,相权被分割得无限细。
说起这位佐川官兵卫,他同样也是个名气不小的英杰。
相传此人精通剑术与马术,为人勇猛果敢、身手高超,是会津藩的数一数二的猛将,人称“鬼之官兵卫”。
光从其模样来看,确实是很有猛将风范。
浓眉大眼,体格壮硕,单薄的衣裳藏不住满身的健硕肌肉,脖子跟脑袋一样粗。
与西乡赖母不同,佐川官兵卫与松平容保是一条心的,乃坚定的“佐幕派”。
西乡赖母缓缓地将双眼睁开一半,瞥着不远处的佐川官兵卫。
“哦?佐川大人,敢问我适才的言论中,有哪一句话不对了?”
佐川官兵卫嗤笑一声,昂起脑袋,侃侃而谈道:
“西乡大人,的确,诚如足下所言。”
“平定伊势的土一揆,并非吾等的职责所在。”
“然而,贼军正气势汹汹地向京都直扑而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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