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瞧见海老名等人赶来,他内心的弦一松……刹那间,其体内涌出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和困意。
海老名蹲下身,对西野露出满是歉意的苦笑。
“抱歉,让你们久等了。凤凰屋宅邸内的守卫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难缠许多。”
“你们……找到我孙子君了啊……”
西野挪动视线,看向海老名背上的我孙子的遗体。
海老名轻轻点头。
“嗯,我们赶来寻你们时,就在半途中找到了我孙子的遗体。”
这个时候,西野惊讶地发现:不论是年长的海老名、一之濑,还是年纪尚轻的阿久津,都是一脸平静……仿佛我孙子的阵亡,对他们而言乃无足轻重的小事似的。
海老名看穿了西野的内心所想,微微一笑:
“‘同志牺牲’——我们对这种事情,早就习以为常了。不夸张的说,这是我们大盐党志士在这二十多年的时光里最习惯的事情,搞不好比吃饭、喝水还要习惯。倘若每死一名同志,我们都要哭哭啼啼的,那我们可没这么多眼泪可流啊。”
冷不丁的,凤凰屋弥太郎的哀求声,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。
“请、请你们放过我吧!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凤凰屋弥太郎蜷缩着身子,浑身发抖。
细数凤凰屋弥太郎今夜的经历……他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,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——而且还是数次起落。
先是被西野和我孙子绑走,好不容易瞅准机会逃走,结果又被西野追上。
好在酒井金吾及时现身,以为得救了,结果西野像条疯狗一样,不惜与酒井金吾等人为敌,也要死咬着他不放。
紧接着,又蹦出来三个头戴斗笠,来历不明的神秘人,点名要他。
而现在,又被完全不认识的人掳走……
哪怕是小说家也不敢这么写的曲折经历,都快令他精神崩溃了。
“你你你、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?求求你们放过我吧!你们要钱吗?只要你们肯放过我,要多少钱我都给!”
“放过你?”
阿久津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似的,“哼哼哼”地笑出声来。
下一息,他以左腿为轴心,如鞭子般甩动的右脚正中凤凰屋弥太郎的脸庞。
十分漂亮的侧身踢。
几颗断牙从凤凰屋弥太郎的口中飞出,混合着唾液的血水流了满地。
“唔!唔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
凤凰屋弥太郎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,发出杀猪般的惨叫。
“开什么玩笑?!在你们这帮杀千刀的王八蛋囤货居奇,宁可将仓库里的大米放到腐烂掉也不肯低价卖给快要饿死的饥民时,怎么不见你们放过我们啊?!”
吼毕,阿久津作势再踢。
海老名一个箭步闪身至阿久津的身旁,伸手按住其肩。
“阿久津,够了,冷静一点。”
阿久津斜过眼睛,朝海老名投去忿忿不平的视线。
“海老名大人,我可是农人出身啊,所以……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吧?要求一个农人在特权商人面前保持冷静——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?”
海老名“唉”地叹了口气。
“阿久津,我也是农人出身,而且还是经历过天保大饥馑的农人……我当然明白你的感受。”
“如果可以的话,我也想将这世上的所有为富不仁的畜牲,全部折磨致死。”
“然而……我们现在还是先忍一忍吧。”
“你若将凤凰屋弥太郎踢死了,那么我们今夜的所有努力、所有牺牲,就全都白费了。”
阿久津怔了怔。
在沉默半晌后,他缓缓地将本已提起的腿放了下去。
海老名拍了拍阿久津的肩膀,正当他准备说些安慰的话语时,他的脸色忽地一变。
同样变了脸色的人,还有一之濑、阿久津。
三人同时转身,面朝东南方,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月光照不到的浓重黑暗。
“……不请自来的‘客人’啊,烦请现身吧。”
以无悲无喜的沉着语气这般说道后,海老名伸手按住腰间的刀。
他的话音甫落,被他们所紧紧凝睇的那片黑暗便发生一阵“蠕动”。
少顷,青登、总司和佐那子从黑暗中走出。
“你们可真厉害啊,在各背一人的情况下,竟然还能跑得这么快。”
说着,青登闲庭信步的走到海老名的正前方,双臂自然下垂,没有摆出任何战斗姿态。
在听见有人在浓烟的掩护下,趁乱带走西野和凤凰屋弥太郎后,青登就立即率领佐那子和总司循声追赶。
海老名等人的移动速度,确实是出人意料,各背一人……不,准确点来说,是各背“二人一尸”,却仍能跑得那么快。
青登有好几次险些听丢了他们的脚步声。
好在最后还是顺利地追上他们。
大概是见青登没有敌意吧,海老名的面部线条稍稍放松,但其眼中依旧染满警惕之色。
“敢问足下是?”
青登耸了耸肩:
“我还想知道你们是谁呢。”
虽然嘴上这么说,但其实青登认得这三人。
就在半年前,陪佐那子看完烟火后,他在返家的路上遭遇了这三人,还跟他们中的那个耍锁镰的家伙短暂地较量了一番。
他事后才知道这三人是大盐党的志士。
虽然那个时候,他们都遮住了面容,但青登依旧记得他们的声音和武器——毕竟锁镰乃并不常见的冷门兵器。
为什么大盐党的人会在这儿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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