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大榕树下。
老少妇孺们聚成几堆,嬉笑打趣,颇为热闹。
有眼尖的婆子,瞅到巷里那灰衣身影甩手出来,呼道:“杜公子,且来,老婆子有事与你商议。”
杜少卿心中发虚,摇晃着手里的葫芦,干笑道:“扈六娘,我家叔公还等着好酒解馋啊。”
“着急莽荒作甚?计瞎子一贯吃了上顿没下顿,没有少去半根毫毛。”
扈六娘撇了撇嘴,心下实暗有几分羡慕,悄声道:“你那白家婶子有位丫头,年刚二十,生得娇滴滴、水灵灵,极是招人喜爱,最是好生养,老婆子与你撮合撮合,怎样?”
杜少卿哪料凡俗间的妇人,张罗起闲事来,较修士还要利落几分,他两眼一转,便笑容满面推拒。
“在下倒是千肯万肯,就怕我家两位夫人生怒,定要祸害了那位姑娘,何必造孽!”
“嘿,怕她们怎地?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杜公子是读书人,定然熟知老话的道理。”
扈六娘眼中顿有不屑,碎碎念道:“白家丫头打小手脚勤快,挑水劈柴、洗衣造饭,样样精通,浑身有大把子力气,迎进了门,不定是谁吃亏哩。”
杜少卿张了张口,长叹一声,幽幽道:“在下若早些遇上白家姑娘,日子或会好过许多。”
扈六娘喜道:“杜公子可是允了?”
杜少卿连连摇头,面色诚恳敷衍几句,狼狈逃去:这些凡俗妇人,识人不明,怎敢与人保媒?
身后犹有语声高呼:“诶,明日白家丫头会来巷口,与你瞧瞧,就知老婆子之言……”
随之,是一片哄笑声。
杜少卿脚下更是飞快,提在手里的两只酒葫芦,摇摇甩甩。
堂堂练气后期仙师,被凡俗间的婆子妇人们肆意打趣,威严扫地!
如之奈何?
不几。
他寻至巷左的酒肆,立于泛黄的铺门前,抬袖拭了拭额头冷汗,笑着唤道:“段老爹,与在下换两壶好酒。”
铺门旁,酒气弥漫。
沽酒老头又贪了酒,歪躺在竹椅里,呼噜声连绵起伏。
晦暗的铺里,三张老旧的木桌,好在都是空空荡荡。
杜少卿偷摸打望一眼,松了口气,步至竹椅前,抬手往老头塌肩拍去。
耳边,忽有语声问道:
“小子,若无前后之别,时光如何衡量?”
杜少卿右手顿时迟滞,两腿不由自主曲弯,恭敬道:“回禀前辈,晚辈记事起,便知凡事有前有后……”
“谬也。”
靠壁的一张木桌旁,光影突闪,凭空端坐了位四十来许的蓝衫文士。
那人面壁而坐,令人看不真切容貌,伸手指向桌上的沾灰窑碗,“犹若此物。”
杜少卿摸不着头脑,盯着那只窑碗,直至两眼发酸,都未看出丝毫门道,干笑道:“前辈,这,这……”
“勿急,且看。”
蓝衫文士似乎知晓他心中疑问,手腕微晃,缓缓端起了窑碗。
“如此,可有前后之别?”
杜少卿瞬间两眼鼓睁,只见窑碗虽被那人缓缓端起,先前窑碗所在的那处桌面,似有微弱的光影变幻,竟……还静静放置了另一只窑碗!
两只窑碗口径的大小、沾染的尘灰、碗面的纹路,一模一样!
二人相距不过三丈之遥。
以他的修为,不用放出神魂查探,都能感知两只窑碗非是幻化的虚妄,皆为实物。
凡俗间虽有变物戏法,却难以骗过练气后期修士的眼力。
“敢问前辈,这,可是无中生有之法?”
“非也。”
蓝衫文士饮了口浊酒,啧啧有声,怕铺前之人眼力太差,又挥了挥衣袖。
静置桌面的那只沾灰窑碗,慢慢浮空,向铺门前稳稳飞去。
杜少卿立知其意,伸出两手,恭恭敬敬捧住了飞来的窑碗。
鼻间,酒气甚浓。
寻常玩意,非是法器灵器等宝物!
碗里还盛有半碗浊酒,酒光,微有晃荡。
他用手指敲了敲碗边,“叮叮”作响,陪笑道:“恕晚辈眼拙,当真是实物无疑!”
蓝衫文士任由他翻来覆去查看了半晌,随手一招,杜少卿手中的窑碗,稳稳飞回了桌面。
随之,那人又将手里的窑碗,缓缓放下。
“此为,一物!”
似有玄妙的光影变幻,一模一样的两只窑碗,在桌面上悄无声息重叠,合二为一。
情景,怪异,而又难言。
蓝衫文士犹未作罢,衣袖微拂,桌面上的窑碗再次浮空,向铺前飞去。
杜少卿心中生出莫名之感,伸手捧住窑碗,看着微微晃荡的小半碗酒光,悄运真气仔细查验。
当真是……寻常之物!
他脑中转了几转,都未想出半分头绪,呐呐道:“此物,同时而不同地出现,既然无分彼此……自也难分谁前谁后?”
“但凡动静之间、前后之别,可辨时光流逝。”
蓝衫文士微仰了头,盯着发黑的房梁,问道:“这般,当作何解?”
杜少卿看着手里的窑碗,挖空心思,也没想出好言语应对。
高修坐于当前,又不敢胡搅蛮缠,用乱七八糟的狡辩来敷衍。
自作聪明,或会凭白找死。
他暗自叫苦,俯首帖耳,老实赞道:“前辈道法高深,详细演化内里玄妙,令晚辈叹为观止,可惜晚辈天资愚钝,未曾领悟其中妙处……”
“自以为是!”
蓝衫文士皱眉,抬手招回窑碗,仰头饮尽了浊酒,“生与酒俱生,长与酒俱长,行时酒在樽,坐时酒在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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