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自温知澜的攻势越来越凶,局势紧迫,来不及犹豫思考。
谢镜辞沉沉点头,与裴渡交换一个视线。
目光于无尽夜色中短暂相接。
然后两人同时动身。
少女身姿轻盈,侧身避开一道黑影时,长裙外旋,荡开瑰丽非常、却也杀气凌然的锐利弧度。
修真界里道法万千,与讲求风骨的剑术不同,用刀之人,往往只求两字:快、狠。
鬼哭破风而过,刀剑划开纸张一样的浓雾。在嗡鸣不止中,只能望见刀身不断穿梭的漆黑残影,短短一个瞬息,便已斩落遍地虫尸。
她攻得凶,双目晶亮,嘴角因酣畅淋漓的战斗轻轻扬起;身侧的裴渡则是不紧不慢,凝神环顾四周,许多黑影尚未靠近谢镜辞,就被剑光一分为二。
谢小姐若是想打,他就由着她去打,让她开心便是。
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越来越响,伴随着蛊虫此起彼伏的哀嚎,一时间有如山崩。
顾明昭仰头望去,目光穿过漫天黑影,不自觉露出浅笑。
他是个不堪大用的神……万幸,凌水村的大家还有救。
谢镜辞欺身而上。
在一望无边的黑雾里,她的身影是唯一一道疾光,所过之处邪潮退尽,熠熠生辉。
不可能。
温知澜后退一步,握着手中最后一个蛊皿,指尖蜷缩。
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力量,怎会有人在这种铺天盖地的攻势里活下来?更何况以她的修为,理应只是个金丹——
他蛊虫用尽,已快没了筹码。
可他还没有如预想中那样,把整个凌水村的人全都踩在脚下。
“你们自认为正义,我和我娘又有什么错!”
眼看对方步步逼近,温知澜的大笑僵在嘴角,脊背发抖:“难道是我想要天生邪骨?每当看见鲜血,身体里都会不由自主涌起渴望……那种感觉,你们根本不明白!我也是被逼无奈!”
谢镜辞不语,凝神默念口诀,灵力上涌,挥刀而去。
蛊师习惯躲在暗处,对于近身作战并不熟练。今夜若非白寒突然出现,恐怕他们永远不可能找到温知澜的影子。
青年面色发白,紧盯着红光一现,向身侧急转。
“娘……!”
他险些摔倒,丢出身上最后一只蛊虫:“娘,我该怎么办?!”
身后的女人并未应答。
温知澜话音方落,就听见她声嘶力竭的惨叫:“呃啊——!”
他心头剧颤:“娘!”
原来谢镜辞见那一刀被躲开,并未顺势退去,而是转了轨迹,把刀风往上引,不偏不倚,正中女人胸前。
“这不是你娘亲,那女人早就死了。”
虽然不知道那道黑影形成的原因,但此时没办法细想太多。
谢镜辞动作没停,刀光如缕,欺身再上。
温知澜咬牙还击,身为一名元婴级别的修士,他哪怕近战再不济,实力也仍是不容小觑。
“你没有错?”
谢镜辞回以冷笑:“天生邪骨,只会对血肉生出特别的渴望,倘若好生修炼,与寻常修士并无两样。你娘的命是命,凌水村里的其他人,就是一文不值的蝼蚁么?”
温知澜嘴唇颤抖,默然不语。
“后来你为夺取秘籍,屠尽白家满门,莫非这也是邪骨作祟?只不过是个利欲熏心的强盗,何必给自己找借口。”
她刀法愈发迅捷,眉间凝了层寒霜:“像你这种人,死有余辜。”
嗓音落下,有如清流回响,落在呼啸夜风之上。
刹那之间,只见天地间寒芒乍现,一束刀光刺破苍穹,海浪掀起滔天之势,吞没万物——
鬼哭嗡然,邪气无路可退,轰然散开。
谢镜辞的话语声声敲在耳边,震得他头皮发麻。
温知澜眼睁睁看着刀尖逼近,头一回露出茫然的神色。
他败了。
他怎会败给一个金丹期的小辈?他分明天生邪骨,自幼不凡,甚至得了白家传承百年的秘术,在她的刀下,怎么可能毫无还手之力。
她还说,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,笃定决绝,不留情面,仿佛将他披在身上的伪装一把揭开,让他无地自容。
娘亲仍在哭嚎着尖啸:“你们的错,全是你们的错!杀光他们,澜澜,快杀光他们,给我报仇!”
谢镜辞的刀并未刺进他脖颈,在毫厘之距的地方堪堪停下。
她和裴渡体内被种了蝶双飞,解铃还须系铃人,要想解开,必然少不了身为罪魁祸首的温知澜。
然而正是这短暂的一瞬停滞。
面无血色的青年轻抬眼睫,眸光翕动,半晌扬起嘴角,露出意味不明的笑。
谢镜辞下意识觉得不妙,隐约猜出他的意图,刚要收刀后退,便听见裴渡的声音。
“谢小姐!”
*
谢镜辞不是毫无战斗经验的菜鸟,在察觉到不对劲的瞬间,立马汇聚周身灵力,凝出了简易的护盾。
因而当温知澜爆体身亡,汹汹邪气猛然袭来,她并未在第一时间受到致命重创,侥幸保住了一条命。
当然,其中最大的功劳,还是裴渡来得及时,不带犹豫地挡在她身前。否则以谢镜辞所剩不多的灵力,恐怕难以抵御那般猛烈的冲击。
温知澜死了,带着身后来历不明的女人黑影,在骤然爆开的邪气里尸骨无存。
邪骨被尽数碾作灰烬,当雾气散去、月色破开乌云,血红的灰土被海风扬起,携了莹莹亮色坠入水中,很快不见踪影。
谢镜辞从裴渡怀里出来,一抬眼,便见到迟迟赶来的莫霄阳和孟小汀,在两人身后,还有好几个手握锄头和鱼叉的村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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