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酒抱着萧渝生前留下的书信,在书房屏风后的小榻上睡了一宿。
萧廷琛抱着她,任由她的脑袋枕在膝头,就这么坐了一宿。
天光微亮时,他俯首注视苏酒。
她睡觉时蜷成一团,像极了幼时的模样,可见她现在定然是很没有安全感的。
她双眼哭得红肿,睫毛上甚至依稀可见细碎泪珠。
许是又梦见什么,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滚落。
她翻了个身,无意识地娇软呢喃:“爹爹……”
萧廷琛伸手,温柔地抚了抚她的眉眼。
他的袍裾上沾湿大片,全是她这一夜的眼泪。
外间雪停。
天光放亮时,澄澈雪光透过窗棂上的高丽纸,令书房格外敞亮干净。
苏酒转醒,抬手揉了下酸胀的眼眸,仰头对上萧廷琛沉静的目光,勉强笑道:“昨夜朔雪,我本是在小榻上读信,不料竟哭睡了过去……哥哥昨夜没有休息好吧?”
“我怎么样都无妨。”萧廷琛怜惜地亲了亲她的眉心,“乖,去换身衣裳,咱们去祭拜三叔。”
家中至亲之人过世,大抵小辈都听不得“祭拜”一词。
苏酒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。
她抬袖拭去,“我这就去更衣。”
她换了一袭梨花白的袄裙,又取下簪花,只在鬓角簪一朵纯白绢花。
萧廷琛已经准备好祭奠用的纸钱、糕点、酒水等物,装在一只竹篮子里,随意拎在手上,“走吧。”
萧渝的坟冢建在祖坟一带。
冬日的山野很是荒凉,白雪掩盖了坟头,古朴的墓碑上刻着萧渝的名字和生平,一切都是极庄重的模样。
苏酒跪在坟前,泪水难以自抑地淌落。
幼时的她娇憨懵懂,把萧家爹爹视作天底下最厉害的人。
她崇拜他、尊敬他,却怎么都想不到,萧家爹爹会有离开她的这一天。
那么厉害的人,怎么会死呢?
“是不是再亲近的人,都会有分别的那天?”
她哽咽。
萧廷琛跪在她身侧,沉稳地将她揽进怀里,“我不会离开你,永生永世,都绝不会离开你。”
苏酒轻轻靠在他的肩头。
山风吹拂着细雪,簌簌落在两人的发梢和眼睫。
他们依偎着,过了很久很久,萧廷琛才道:“既然来了,也去看看司独数和花柔柔他们吧。”
司独数、花柔柔和洛梨裳的坟冢建在一处。
临高山而立,可以俯瞰江南风光。
一树红梅开得热烈似血,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到来。
苏酒却发现,坟前已有人祭拜过。
铜炉里的纸钱尚未燃尽,摆在墓碑前的酒水仍有余温。
正惊诧时,一朵梅花从天而降,轻柔地拂拭过她的面颊。
她仰起头,色若春晓的男人,坐在枝桠上,正含笑看着他们。
他的斗篷还沾着冰霜,大约是一路风尘仆仆赶来金陵的。
“谢侯爷……”
她轻声。
“叫我谢二。”谢容景翻身下树,当着萧廷琛的面,轻轻抱了抱她,“苏小酒,回了金陵,就叫我谢二吧。”
苏酒哽咽点头。
三人重新祭拜过坟冢,才准备下山。
萧廷琛立在坟前,淡淡道:“你们先回去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没有多言。
山风寂寂,细雪连翩。
萧廷琛盘膝坐在司独数的坟前,随手斟了两杯酒。
细雪迷蒙了双眼,他眼前仿佛浮现出坟中少年当年的壮举。
少年一生怯懦,却在同窗被恶霸欺凌时,死死挡住了门扉。
他说,不能跪啊,我们读书人,只跪天地君亲师啊!
文人傲骨,不过如此。
萧廷琛朝墓碑举杯,勾唇而笑:“当年曾在你坟前许下诺言,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……我这个人啊,坏毛病一堆,却偏偏重诺得很。这些年夙兴夜寐,常常在深夜梦见旧日你我同窗读书的光景。我,岂敢怠政?”
他顿了顿,忽然红了一双眼。
“舍长,我萧怀瑾,没有食言啊!”
“你看看这繁华盛世,你看看这锦绣江山,九州四海都是你的意志,春风化雨,梅花傲寒,你这为万世开太平的男人,死有重于泰山!!”
梅花落了他两肩。
明明没有风,却像是有一只手,温柔地为他拂拭去肩头落花。
萧廷琛仰头,在泪水淌落的刹那,饮尽了杯中烈酒。
他起身归去。
司独数的墓碑前赫然遗留着一枚印章。
印章底部,清晰镌刻着“大雍丞相司独数”七个篆书小字。
史载,大雍王朝第一任丞相,名为司独数。
无人知道他的生平和政绩,却知道他深受帝后敬仰,是为万世开太平的男人。
……
苏酒的马车,徐徐驶至乌衣巷口。
她和谢容景并肩,朝巷子里面走。
两人虽然同在长安多年,但也只有重大宫宴时才能见面,十年算下来不过寥寥十几面,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说。
沉默地走到谢府门前,谢容景抬头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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啊啊啊啊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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